第二十五章继承人
一个刚刚失去了一条生命的家庭,得到了另一个新生命即将来临的喜讯,无论如何都应该说是一个好消息,但亭中四个人的脸上,任谁都没有露出一丝和喜悦有关的表情。
季熠眼中有一抹诡异的笃定,而与他对望了一眼的谢观南眸中,是惊讶混合着疑惑。苗姑说完诊断的结果,也没有再开口,她看着周震声,后者的表情在她看来才是他们之中最复杂的。
周震声那分不清是意外多一点,还是难以置信多一点,又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情绪的表情,最终在他纠结的眉头中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:“上天究竟是薄待我,还是怜悯我?我竟不知道该不该为这孩子的到来而高兴,我还配做一个父亲吗?”
其余三人明白周震声内心此刻的挣扎,他既想为新生命的出现而欣喜,但又觉得自己这份喜悦是对周楚绪父爱的背叛,可如果此刻他不为第二个孩子的来临而祝福,那对未出世的孩子又何尝不是一种亏欠。
“家主不必如此。”苗姑毕竟是医者,她看待事情的原点永远是尊重所有的生命,“都是你的孩子,你爱他们的心总是一样的,令嫒在世时完完整整独享了你十七年的父爱,她在天有灵若知道有人能代她尽孝,也一定是欢喜的,不管怎样,这……都是件好事。”
“是,是,苗娘子说的极是。”周震声又用衣袖拭去不自觉滑落的眼泪,扯出一个不太完整的笑容,“不知内人身体如何?近来我忙于各种事情,实在疏于对她的照看,她有了身孕我竟也不知。”
周震声没细说,但季熠他们也知道他所指的应该是这些日子他都在为女儿的事忙碌,先是婚事,然后是丧事,无论红白对周楚绪而言都是一生一次最大的事,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最在乎的事。
看得出来,这个周家主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,对家族的产业、对女儿都是如此,他对自己所做之事都有非常高的要求,有一点不尽如人意便会陷入自我厌恶和自我否定的情绪中。
谢观南不免想,还好周楚绪在这点上并不肖似她的父亲。自我要求高的人经常都是很优秀的,这并非不好,但这样的人如果情绪与价值无法自洽,就容易活得很累,精神也很难得到疏解。
“尊夫人孕期还不足三月,所以并不显怀。”苗姑欲言又止,她斟酌了一下,再开口便是寻常的医嘱了,“许是最近劳累,胎儿有些不稳,不过也不用担心,我刚刚已经留了安胎的方子,先吃三贴,注意静养,三日之后我再来替夫人看看。”
周震声又是一连叠声的道谢,应承会好好照顾,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刚刚没有的谨慎,眉宇间的阴霾也仿佛散去了几分,或许是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提醒了他,已然失去了一个女儿,他应该要对仅剩的亲人更在意一些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季熠探身凑到谢观南耳边轻声说,“苗姑有话要跟我们说。”
谢观南抬眼看了看他,从季熠要苗姑去给小戚氏诊脉开始,他就有些疑问,但目下也不是在别人家细说这些的时候,当即起身对周震声说:“周公今日还有很多事要操劳,我们就不多打扰,我也还要回县衙上值,这便告辞了。”
季熠和苗姑也相继说了些节哀保重之类的话,一行人便由周震声亲自送到了门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