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观南有些意外,他的印象中,地动时田衡家的房子损坏不严重,所以后来只修葺了一番,容霏他们一家应该也没有在当时受到过救助而是靠自己顺利逃生的,容霏这话从何说起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了。

    “谢捕头既知道我的身份,想必也晓得,纵然是在寻常日子,我都是眼观六路的,何况那种时候。”容霏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行为的意思,甚至因为她确定谢观南已经清楚她的身份,如今说起话来反而更放松了许多,“我看到你和县衙的人忙碌了一宿。”

    容霏说话的语调一直都是平淡没什么起伏的,就算是她这样美貌的妇人以如此冷淡的表情说话,总也是让人会觉得她有些凉薄的。但谢观南几次见面,差不多已经适应了她的这种冷漠,比起热情得叫人不知道怎样应对的女子,容霏的冷至少不会让谢观南立刻产生焦虑。

    还记得刚知道容霏真实身份的时候,谢观南都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她,最后还是隐瞒了自己知情这一点,再看如今面前的容霏,她却能这样坦然地面对一个捕快,这该是何其强大的内心?

    “分内之事罢了。”谢观南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,“捕快衙役,本就是干这个的。”

    容霏抬眼看了看谢观南,仿佛对他的回答有些疑惑,但没有表现出更直接的疑问,接着道:“天亮时又有城防军赶来,很快整个事情就得到了控制,老老少少都被妥善安置。”

    谢观南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,他以为容霏只是在说明最初对他留有印象的事件,地动对普通人而言确实是件大事,他是去救灾的,被看到和记住也并不奇怪,但容霏表述的语气似乎并不仅仅是在说事情本身,也不独独是在意他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虽然当时拒绝了谢捕头的好意,但我一个人照顾莺儿确实有些力不从心,她是个懂事的孩子,只是身边太需要人,而我很难做到时刻陪在她身边。”容霏终于又说回了自己,“就在我苦苦支撑的时候,谢捕头又到嘉义坊筹建邸舍,让莺儿白天可以有地方去、有人陪伴和照看,我才好腾出手来做些活。”

    谢观南并不否认,去嘉义坊设邸舍确实是因为田莺给他的启发,但这事能在短时间内做成,还是因为季熠和悦庄先建了善堂,他不敢独揽其功,他这么回答容霏之后,对方也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或许娘子会觉得我这话有些冠冕堂皇,但衙门本就对辖下的百姓有这份责任。”无论是救灾还是善堂,说到底季熠和悦庄所为也并非他们的一时兴起,而是基于礼教、传统制定出来的一套规则,是从更广的角度为了更多人设想的举动,“衙门对百姓的安全有责任,高门贵户对穷苦贫弱有责任,这其中固然有礼法律法的约束,也有道德和人心的自律。”

    容霏听到这里,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,她微微颔首不知在想些什么,谢观南也没有催促,只在一旁静静等候。今日的容霏同以往他见过的几次都不太一样,似乎比起从前总是他想从对方口中探听出些什么,今日更像是容霏主动有话要同他说。

    “谢捕头能从容说出这些话,可见一直以来都生长在安逸和平的环境中,身边也有很多包容关爱着你的人。”容霏放慢了语速,人也浅浅坐到了谢观南对面的那张禅椅中,“能堂堂正正说出自己对家国的喜爱,对同胞的关怀,令你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花朵。”

    被人比作花朵,这在谢观南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,但他并不觉得容霏是在嘲讽或调侃他,从对方的言辞中,他感受到了一份沉重和羡慕。他知道容霏的沉重来自她艰苦的童年,那既然她心中亦有羡慕,如今他们脚下的这片国土又是否能给她一份安定呢?

    “他们跟我说过会给你新的身份。”谢观南说的他们指的是都护府,曹豫曾这样说过,而现在安南细作都已清剿完毕,差不多也到了都护府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,“以后你就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怎么可能和自己的过往彻底切割呢?”容霏打断了谢观南,露出一个对她而言十分罕见的轻笑,那笑容非常美,但又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绝望与凄苦。

    果然出了什么事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