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前惊呆了。
皇上的面孔沉浸在大堂阴影里,一半是光亮,一半是阴暗,像陡然变了另一个人。大堂的气氛也变得压抑可怕极了。
元熹帝本来儒雅清秀的面孔变得阴柔冷酷,赫然从邻家的富贵公子变成阴毒险恶的枭雄,目光如鹰隼般如火如焚得盯着猎物。他脑子里急速得转着各种念头。以前他只在画像和传言中见到她,现在亲眼看到了她,果然令人吃惊。这位叫“明前”的少女不似他常见的后宫女子。身上带着贵族小姐的矜持,也有一些女儿家的温驯惊骇,被太监们抓住刀架在脖子上,有些狼狈,却没有极度失态。面容充满了惊疑和克制。有意思,真像董太后说的,有种清高自傲刚强硬气。这少女打破了他以前常见的女人形态,是个新奇类别的女子。
她带着使命千里迢迢得从京城嫁到北疆,又在下毒成功后从敌城跟着崔悯逃回来,胆量与气魄不小,运气和本事也不小。至于长像态度,姿色上等眉目如画,芙蓉般的面容秀丽动人,又态度稳健不卑不亢,使人如沐春风。比起后宫里如水般柔媚魅惑的美人,多了一份北地玫瑰的刚强硬朗。一个能使小梁王中计中毒的女子,一个使他的锦衣卫指挥使丢掉职责带回行宫的女子,甚至还想继续隐瞒他……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奇女子吧。是真正的“以权济变,藏书其用,寄身朝堂或乡野,不被人识破又能自保其身”的极巧极难的浊世佳人吧。
元熹帝鹰隼般的目光逼视着她,身形如狼似虎,带着满身的威压和侵略性,牢牢得震摄着全场。她激起了他对她的兴趣。这里面既有对敢谋反的小梁王的痛恨,又有对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背叛的愤怒,还有对这位北地佳人本身无穷的好奇心。使他心底里升起了一片黑暗阴云。
皇帝迈步走上前,脸面肃杀凤眼含威,一言九鼎地命令道:“范瑛,你们父女俩在这次撤藩中立了大功,朕要好好地奖赏你。放心,你不必再回到狼窝似的北疆宫廷了,就留在朕的行宫吧!”
明前呆立在原地,心里涌起了阵阵惊涛骇浪。她的表情从震惊、不解,再到迷茫失措。仿佛没有理解皇上说话的含意。脸上露出了懵懂不明的神情,惊诧地道:“陛下,臣女不明白陛下的话。什么立大功,撤藩,我没有听到过这些事。烦请陛下招来我的父亲,我有些怕,我想问问他。”
她害怕得看看身旁持刀指着她的太监,几乎要哭了。
元熹帝死死地盯着她,与少女惊慌的眼神撞到一起,堂上死寂无声。半晌,皇上长长得出了口气,点了下头,太监抽刀后退。明前松了口气,捂住脖颈瘫软得跪倒了。
“你不知道这件事?难道范丞相是隐瞒着你,送你去北疆的?”元熹帝有点意外。他本性多疑,立刻翻来覆去地考虑着。他能看出了她的震惊、意外和害怕不是伪装的,她好像真的不知情。不知道为什么,元熹帝的心里隐隐有了点失望。他还以为这个长相心性都硬朗的北地玫瑰是有准备得去北疆,或者听到了此事,敢大胆得质问他原因呢……没想到她吓坏了,根本不敢质疑他这位皇帝,只想快点见到父亲问问究竟。董太后看错了人,她是外表硬气,心性却不似长相锐气咄咄。有点无趣。
元熹帝凤眼微垂,不悦地道:“你不相信朕的话?”
明前跪在地上,像是吓坏了,混乱地说道:“不,臣女不敢不信皇上。只是,这件事,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下毒的事。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。至于小梁王他前段时间生病了,不知道什么原因。北疆的人就翻了脸还要关起我。我很害怕,想到了崔先生是皇上的锦衣卫,他必然是全心全意得追随皇上的。后来听说皇上北巡父亲也跟来了,就偷偷地求了崔指挥使带我回来见父亲。我害怕留在北疆那里,他们对我很不好,我不知道什么原因。”她含羞带委屈得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。从见到梁王到确定成婚,送给他婚书,不久他就生病了,北疆人对她态度大变。她急切又慌乱,话也说得语无伦次。
元熹帝还是听明白了。思索了下就相信了她的话。他斜睨着范明前一眼。忽然觉得这少女长相明朗,态度爽利,又实话实说胸无诚府,使人易生好感。他突然有点明白范勉为什么要瞒着她派她去北疆了。她太明朗不善做伪。
最后范瑛跪倒在地,眼里含着泪光:“陛下,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现在也不敢随意相信谁了。但是明前只相信父亲,我要见父亲,如果他说是,那就是,明前也就认命了。否则我不能认这种事,领皇上给的功劳,也不能留在皇上行宫……我要见我的父亲!我要见他!”
呵呵,她以为他看中了她要强留在后宫。元熹帝的凤眼斜斜扫过来,瞥了眼她。忽然有些心烦意乱,又有些小窃喜。没错,他是对她很有兴趣,也不介意在事成后收她进后宫。只是这个范明前太天真烂漫,性情太执拗了些,怎么说都不信他,非要亲眼见见范勉问清楚不可。真是的……有些令人难忍,又令人难拒。
他又仔细得看看少女。她一身雪白色的锦衣卫曳撒很规矩完美地跪在地上,面带慌乱,但身形笔直,笔挺得跪在大堂上犹如夜暮中盛开了一朵洁净美丽的莲花。倔强的面容,长眉如剑,樱唇如花,身姿如竹,带着真诚,带着一种分外动人的小小的坚韧美丽。两只纤细修长的小手正抓住他的龙袍衣角哀求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