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李自成规定的最后时限前一刻钟,靖虏卫的城门打开了。
李闯能不能成事,焦东升还不确定,但再不投降就得死这一点,焦东升还是确定的。
按照之前谈好的条件,只有谷可成、辛思忠两队人马进城,接管各处衙署仓廪。官军士兵各归营房,谁也不得外出,愿意入伙的到校场接受点验。
“守将焦东升已经‘全家自尽’了,这位是带着官军兄弟们阵前起义的焦赞贤弟。”纳敏夫当了几年台吉,瞪眼说瞎话的本事大大提高。焦东升心道他给自己起的这个化名也太敷衍了,从今往后,他焦东升的身份就不复存在了,只有流寇焦赞,叫什么无所谓,只要别最后来一出洪羊洞就行。
焦东升一时没分辨出面前这几个人哪个才是闯营的掌盘,看衣着打扮都差不多,反正磕头总是没错的,先拜再说。膝盖刚一弯下去,李自成便托着手肘把他扶了起来:“贤弟高义,令两军将士免受征战之苦,李某感佩得紧。”
焦东升是迄今为止投降闯军的级别最高的武官,但闯军又给不了他什么待遇,自然要礼貌周全。
李自成又询问了城中的一些情况和陕西明军的部署情报,焦东升一一据实以答。从交谈中,李自成判断此人的本领还不错,单是能把自己手下人数精确到个位数这一点,就已经超过一大半明军军官了。
“掌盘,王继勋恐怕马上就要回来了,我们还是尽早撤退的好。”焦东升很快就进入角色了。李自成笑道:“他回来了不是正好,我便取了这厮首级,也出一出贤弟多年来的恶气。跟随王继勋的兵卒之中,可有贤弟亲厚之人?贤弟可随我同去,以便劝降,免得多伤性命。”
焦东升渐渐明白纳敏夫的意思了,寻常流寇抢到粮食,不赶紧撤退更待何时,他们只看重两件事,第一是粮食,第二是钱。如果有第三,那就是女人。李自成却不同,他第一看重的也是抢粮食,可第二看重的却是能歼灭多少官军,招降多少老兵。
换句话说,李自成不是简单地抢掠而已,而是在有意识地扩充势力,其志向最低也是张轨、薛举的级别。
焦东升和纳敏夫一直注意观察闯军进城之后的动向,这是他们最关心的。谷可成、辛思忠两队的骨干都已经追随李自成四年了,入城的人员又是特意挑选出来的,行动极有秩序。以纳敏夫后世见惯了人民子弟兵的眼光来看,闯军的纪律相当一般,东张西望,交头接耳,随地大小便。但是在焦东升看来,这就非常了不起了,十人一队,由一正一副两个小管队统带,分头行动,没有人脱队,没有人离开主要街道,没有人进入民宅。纳敏夫和自己的人暗暗比较,也就是王进才等人统率的少数嫡系老本才有这种水平。
城内的士兵大部分还是不肯去做流寇的,他们世代住在这里,有家眷,有房屋土地,不能轻离。李自成按人口给他们留了一个月的口粮,洪承畴不是那种以为士兵能枵腹从公的蠢人,自然会想办法给他们弄吃的,至于洪承畴的粮食从哪里来,那也顾不得了。其余的粮食分成十份,闯营拿四成,乱蝎二营各两成,满营和贺兰部各一成。
闯营要是多吃多占,高汝利、郭应聘、拓养坤拿他也没辙,这事如果换成张献忠来干,估计其他四家拿到的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两成,这也是为什么张献忠没多少朋友的原因。
“我说的不假吧,是不是比你的人还正规。”纳敏夫低声说。焦东升说:“比我强是肯定的,但有没有洪承畴强,还得走着瞧。”看见李自成又走过来了,焦东升赶忙闭嘴。李自成上前道:“还请贤弟帮忙,组织人手把城头的炮都拆下来。”焦东升奇道:“这是为何?”李自成笑道:“那自然是为了给王继勋、刘宏烈备一份大礼。”
纳敏夫一拱手:“掌盘,在下也想参与此战。洪承畴闭关锁道,差一点要了我的性命,我这一去青海,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,也不一定回得来,得抓紧机会出这一口气才行。”李自成喜道:“那便多谢纳兄了,就请纳兄派一百骑助阵如何?”
蒙古人习惯称名不称姓,在和汉人交往时,有需要称呼姓的时候,往往以名字的第一个字作为假姓,所以“纳兄”这个称呼也是对的。从“台吉”变成“纳兄”,让纳敏夫心里舒服了许多,在农民起义军的语境中,“台吉”就和“老爷”一样,可不见得是尊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