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一知道自己生病了。
他坐在心理医生的面前,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下沉默许久,选择起身离开。
他快步穿过私人诊所堂皇富丽的走廊和大厅,在门前的大镜子前驻足,观看镜中的自己。前半生雄健张扬自信的气质渐渐疲软,镜中是一个疲惫冷漠的中年男子。
一路高歌凯进的日子戛然而止,命运绕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儿,他本以为自己能一直牛逼到闭眼的那一刻。其实不是的,魑魅魍魉再多,这还是个人的世界,为世界奠基的是人的感情、人的理想、人的价值。
他变坏了,爱人离开他,这是很顺溜的逻辑关系。令青青不离开他,他也不会再是往日的容一了。该承认了,不能永远停留在时间旋转的那一刻,沉凝于想象与幻觉。
容一深夜开着车在京城宽得不像话的大马路上游荡,一不小心开到了高速口。
那就走吧。
他一路不停留,日夜兼程,直奔当年《梅子黄时雨》的拍摄地故地重游。小县城大变了模样,电影取景的宅子因为是文物被保护起来,拍戏时住的招待所早不知成了哪里的地基。容一找个了跟当年招待所条件相差无多的旅馆住下,在小县城里游荡了几天,早上去逛菜市场,晚上去路边打台球。
他在这样的烟火气中长大,又已经阔别很久了。
令青的老家也在这个省,容一跟店主借了工具,自己把奔驰千里风尘仆仆的车子擦洗了一遍,往令青老家行去。他去给令青的妈妈上坟,静静地放一束花,扫一扫坟前灰土。想起当年人家把女儿托付给自己,这些年,真是愧疚。
做完这些事,他回老家去看自己的爸爸妈妈。
容父容母不想收留他,听儿子说自己的目下计划,都赞同,人要活得有精神劲儿!
“四处走一走也好,行万里路。”容父说:“我虽然不怎么看电影也知道什么生化危机是美国人拍烂了的东西,你既然有志气,就不要舀人家的残汤喝。”
容母提醒他:“你时常关心着点灵灵,青青也忙呢。”
容一一一答应了,展开了地图。他曾计划和妻子一起旅行,如今只剩他一个,想到这点让他走了会儿神。
容灵上寄宿小学,晚上回宿舍可以使用手机,容一各处去走,每日给女儿发自己的旅行日记,也听女儿诉说今天的值日和新来的老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