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恰到好处的三分讶然,三分惊惶,三分羞赧春情,一分若即若离的示意,真得不能再真,莫说是顾非熊,连陶墨自己都要觉得是真的了
原来这就是陶墨。顾非熊借着伸手一扶他的功夫,不着痕迹地端详了一番。手底感觉薄薄衣料下的小臂骨肉匀停,但是以一个男子来说,又有些过于纤细了,好像再用力些,手中臂骨便会从中折断。
婴公子说要去前院见礼,带着一干人又轰轰然离去,并不像往常那样亲自陪着顾非熊寒暄。顾非熊觉得哪里奇怪,却又说不上。陶墨走近些,又盈盈行了一礼,道:“顾相今夜要是得闲,不妨到敝处小坐,陶墨为顾相备些茶果解酒。”
“近来有些春乏,下人早备了回府车马,就不多打扰了。”顾非熊温和有礼地谢绝了,低头接着逗弄陶墨抱着的小猫,轻轻点着那湿漉漉的小鼻子,“陶墨相公这猫儿倒难得,不知肯不肯割爱。”
“顾相府上收罗海内奇珍,难道还少陶墨这一只猫儿吗。”陶墨任由顾非熊自他手中将那黄猫接过去抱在怀中好生亲热,手指却在还没全然松开之时,暗暗在小猫后腿上用力掐了一把。
顾非熊只觉怀中的黄猫突然像是被蝎子蛰了,尖锐地长声嘶叫,浑身的尖细毛发炸起来,猛地暴起挥爪就是一记,噌地一声蹿出他的手臂跳到地上,钻入花丛中不见了。
陶墨一惊,撤开了身子,回过神来抬头见顾非熊稍稍偏着头,轻轻“嘶”了一声,左耳下光洁如玉的颈侧上一道细细爪痕,正向外渗着血珠子,一看之下大惊失色,急忙屈膝下跪:“陶墨该死,冲撞了顾相。”
顾非熊多半是头一回遭到小畜生的冷遇,有些挫败,却也不很气恼,抬手扶陶墨起来,安抚道:“又不是你抓的,你慌什么。”见陶墨依然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,又道,“那么小的猫,爱乱抓乱咬也是常事,也不打紧。我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儿事儿就打杀她啊。”
顾非熊自己爱猫,府上也多蓄养,起先几年手上臂上也有时带着挠痕,是以不以为意。陶墨却如临大敌,急道:“顾相,猫有猫毒,重者不治,能害人性命,不可轻忽了。陶墨住的院子只几步路远,请且移玉趾,让陶墨为顾相料理伤口。”
“那就叨扰相公了。”顾非熊见他是真着急,焦灼之意发自肺腑,又不禁有些动容,便由陶墨在前头引着,往后园深处走去了。
因着顾非熊腿脚不便的缘故,两人走得不快,反倒别有一种轻松。如陶墨所言,果真不远,转过花墙,面前便是一处独门小院。陶墨上前去推门,顾非熊抬头看那门匾上篆书“梦华馆“三字,陶墨在门边等他先进去,回头见他停住了,顺着目光看去,道:“顾相可是看这匾额?这是旧题,陶墨倒觉得既然叫梦华,不若改作华胥境,只是新来乍到,不便大作损益,二来也不知寻谁来题。”
顾非熊自然没去想,楼中地位高些的哥儿姐儿结识尽是名士,怎么会无人可寻,这新匾额的由头,自然是空出来留给他题的了。他只是略一衡量,也觉华胥境比之梦华馆,意蕴高出些许,华胥一梦,毕竟虚幻,露电泡影,转眼皆空。梦华终有醒时,不由人自主,倒不如真改作华胥境,只消人愿意,便可长留华胥境中了。于是也点点头道:“陶墨给楼阁取名字倒是好手。”
孟夏之初,草木向荣,馆中藤萝披拂,绿意荫浓,一片清凉世界,顾非熊赞一声道:“胜在清虚,只可惜薜荔易藏虺蛇。”
“是,馆中备了驱虫蛇的香药,可终究只是治表,毕竟不能将这些藤萝一并除去,大抵世事总难圆满。久立园中恐有虫蛇扰了顾相,还请进屋中饮盏清茶。”说着在前推开屋门将顾非熊让了进去。
错身而过时,顾非熊恍惚闻到从二人襟上衣香之外,透出了别的什么香气。似有若无,不像是惯常见的香料,顾非熊颇好此道,却一时说不上是什么,正要出言询问,陶墨已经告个罪赶去研墨捉笔,飞快地在纸上写了起来,一面一叠声地叫起人来。
“丹朱,丹朱?找个利落人上街,照着去抓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