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高振护下的那个少年,再也找不着了吧?”普王啜了一口煎茶,继续问。
这是王增平素最害怕听到的口吻。仿佛谈论着时令新至,仿佛谈论着茶汤色泽,仿佛询问路径的选择,但陈年鹰犬自会明白,主人心平气和的施然口吻下,是完全不能接受已有结果的恼怒之心。
王增惶惶嗫嚅“仆什么手段都使了,不想高振硬气得很,到死也……”
李谊斜睨着王增,脸上竟露出得趣的笑意“你和高振,一起跟了我数年,也算有袍泽之情,你对他,倒颇下得去狠手。”
王增矮下头去,盯着地面,目光都不敢挪一挪。
奴人再贱,也是个爷们,年积月累,王增对于在李谊跟前回话,有着深深的压抑感。
办事不得力,要么痛快地挨一顿鞭子,打得皮开肉绽也行。最受不了那不知到底是何意图的评价,好像拿湿漉漉的帕子,一张,又一张地往你脸皮上贴,在你濒临窒息之前,才住了手。
平日里,李谊赏赐起家奴来,从不吝啬。家奴们除了不曾脱籍,过得甚至比长安六七品的官人还阔气些。
然而具有狩猎本性的雄性,毕竟与平康坊那些女子不同,后者不仅在上懂得臣服,便是精神上的忍耐力,也堪称持久。男子们却多少因骨刚筋脆,反易摧折。李谊这位主人一言难尽的脾性,和话语举止中渗透出的阴森色彩,真真是,教家奴们在某个瞬间,有癫狂失控的冲动。
王增看到不远处那双靴子动了动,继而仍是温文醇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“或许高振是真的被咱们冤枉的,或许他什么也不知道。但他却不求我,就这般被你活活打死了,真是何苦。不说他了,王增,塔娜那边,可还太平?”
“回殿下,仆按时给她送吃穿和银钱去,她虽不曾给过好脸色,但也将那小院拾掇得清爽,不见有何异样。”
“好,过了上元节,你找人将那宅子修葺一番,皇甫大夫就快回京了,莫教他觉得,本王小气得很,与他连襟一场,却不帮着照应照应他的别宅莺雀。”
“喏!”
李谊望着王增躬身退下、不敢疾步也不敢慢行的小心模样,低低地叹了口气。
若那高振也是这般忠诚,多好,他李谊会真心以主仆之情待之。倘使举事能成,泾州边关的小小孔目官,一如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般位居宰相之职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明明养熟了的狗,怎地说叛就叛。还有那火场漏网的少年,高振是如何识得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