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夙倒也没走远,都没出衙门,而是去了仵作部,见正有个花甲老人在案前奋笔疾书,便让箜青留在门外,自己入内敲了敲桌边,道:“老人家挑灯当职,甚是辛苦,知府大人命我来调一卷案宗,劳烦了。”
说着,他拿出一枚木质令牌给他看,那上面写着一个“令”字,正是此地衙门的手令。
是刚才在路上,箜青交给他的。
那老人家已经写了半天的留档,早就老眼昏花,只看清了秦夙手里的令牌,便用笔尾指了指身后一道小门:“都在里头了,官爷自个儿查吧。”
秦夙便谢过他,自己往里头走去。
这档室内有乾坤,偌大一间方室,沿着墙摆了四整面直直到顶的关门柜子,中间还放了许多开架矮柜,每一个格子里,无一例外都放着许多卷宗。
秦夙随意走了走,发现这些卷宗都是按分类放好的,有人按尸身性状写了名牌钉在各个柜上,整理地井井有条,一目了然,甚是清楚。秦夙便找了“火伤死”的柜子,随意捡出来一卷查看。
案宗记录得很周全,都标上了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,尸首本人的姓名年龄与婚配情况,案情也写得很详细,比如他手头这份就明白写道,此人是今年除夕,因爆竹店里的爆竹突然爆燃,炸毁了半边身子而死的,死状极为恐怖,但因其本身就是爆竹店老板,因此不仅没得赔偿,家里还要因为火起烧了隔壁的铺子,而被判赔钱。但念其家里已只剩孤儿寡母,将赔偿免了一半,另一半由隔壁铺子的掌柜出了谅解函,就此结案。
诸如此类,还有很多。秦夙略略翻了几卷,便发现自除夕以来,光正月里发生的火情意外,竟已不下二十起。
空雪城虽位于南域,气候暖热,但并不干燥,反而因为临着际天海而有些潮湿过了头,干饼在这里都存不住,更何况,哪怕是偏北如仙京,在夏日里,都没有十来天里发生那么多次火情的,缘何这空雪城里会是这般情况?
秦夙怀着疑惑,正要拿起下一卷时,就听小门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嘶老沙哑的“啊——!”
是一声十足锥心的惨叫。
秦夙顾不得再阅卷,三步并作两步,转出小门一看,那刚刚与他对话的老人,此刻已经趴倒在桌,身上正冒起熊熊烈火。
“箜青!”秦夙几乎目眦俱裂,刚刚听说的乡野传闻,竟就在他眼前成了真!他顿时情急,肉掌一展,硬生生探进火里握住老人肩膀将他带出了仵作部,“箜青,救火。”
箜青得令,应了声是,快步跑进房间,将腰间长剑倏忽一抽,青锋扫过之处,火头被悉数削去,勉强救下了许多已经写完的卷宗。箜青便执着这承了火情的剑,跃出房门,将余烬抖在院子的泥土地上,看着他们全全化作了灰。
但那老人身上的火,却是回天无力。